音若香沉

【流殇清明游】神音姐妹 古风灵异背景

引子
“神族故国都,野上双坟头,双双幽魂去,岁岁闻者愁……”篱落东倒西歪,旁边一孩童如是唱到,稚嫩的歌声断断续续。
且说神氏一族 ,原是前朝簪缨世族,君权旁落,国家危难之际,随前朝旧主一齐面缚归命,俯首屈从于新王朝亚斯兰的统治,由此而没落,游离于权力核心的边缘。时至今日,神氏一族归降已五十年有余,却仍不得朝廷重用。
“星儿啊,别唱了,随奶奶一块儿去插柳,避避邪。”额间沟壑纵横的老妇人款款从茅草屋内踱出,招呼着蹲在篱下的孩童。
“嗯嗯。”被称为星儿的孩子欢快地蹦到老妇人身旁,懂事地搀起了她的手,抬眼望到,“奶奶,你说,世上难不成真有邪物?”
“奶奶没有见到过星儿,现在还不能够回答这个问题。不过,士大夫们尊崇礼教,每年都要墓祭,就连身为前朝贵族的神氏一族,也能够不顾冰帝的猜疑与忌讳,于去年遣返旧国王都进行墓祭,也许,冥冥之中真有鬼神一说吧。”略微思考后,老妇人谨慎地回答。
“奶奶,你都这么大了,世间还有你没见过的东西?”星儿嗔怪地说道,调皮可爱。
老妇人看着满心欢喜,话里尽是宠溺:“当然有啦。奶奶跟你讲一件奇事,你想不想听?”
星儿点了点头,表示想。
老妇人继续说道:“你知道前朝的旧都,有一块地方叫做沉潭,就是人们俗称的双坟头。打奶奶小时候起,就听人说那里每年去世的人都是双数,多少年来一直如此,早非巧合可以解释。有些名声在望的术士到过那里,回来后说,同一年内,沉潭先故世的人不会马上离去,而是逗留于世间等待下一个故世之人,而后再一起携手前往彼岸,因而在沉潭,每年故世的都是双数……”
“真好。”
“嗯?有什么好的?”
“做鬼也不会寂寞,真好。”
“唉。”老妇人长叹一声,“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神氏家族小小姐的……”
星儿眨眨眼睛,安静地等待老妇人把话再说下去。

正篇
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霭照亮旷野的大地,光束缝隙间,纷纷落花砸到了车辕,转身轻灵躺落泥土。它们原先洋洋洒洒盛开满城,在盛春的和风中随优柔乐音婆娑身姿,隐在暖黄灯光下,芬芳袭人。
“咕噜噜……咕噜噜….”车辙碾过一地的斑点,偶有几片在枝头不愿回归泥土的,也淡去了色泽,被绿叶掩盖。地处高纬的格兰尔特尚且如此,那南国的故都应该早已见不到桃花的踪影。
神音在车内整了整衣衫。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,他要陪同族内的长老一齐去沉潭祭祖。揉了揉眼睛,她拉开车窗。路上只有依稀路人来来去去,除一老妇陪一孩童在荡秋千,明明距离这样近,可二人均未注意到神音,秋千的起落还有儿童的笑语均未被打扰。
神音笑笑,依然专注地看着,白色花点悄然藏进少女如墨黑发。
明暗交接,车内变换着光彩。从前神音不曾到过故都,自归降后,这是五十年来第一次,神氏家族的祭祖。
一路南去,果真桃花渐少。弯道崎岖,车队更是放慢了速度,等到沉潭时,已是薄暮时分。
舟车疲劳,神音摇晃着下车。
前方是古旧的城门,准确地说,已经没有门了。听说,这扇遗失的门由青铜铸造,有二十来尺高,当此地还是都城市时,每日卯时开门,辰时关门,执行严格,盘查森严,以防非法贼人窃取居民财务以及外来疫病威胁都城祥和。不过,朝代更迭之后,都城政治地位与经济地位双双丧失,年轻人口多数迁出,以求在新朝代打下一片天下,不言而喻,老城门的作用也随之消失了,以致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,人们都不大清楚。
出来迎接的只有一人,穿着发黄的麻布衫,是前朝宽松的式样,宝刀未老托一盏油灯独自立在滚滚风尘的车队前方。家主正与他亲切交谈以示慰问。
“这人……是谁?”神音仰头问向比自己高一头的长兄神斯,月光下,她的脸颊似乎泛着清辉。
“应当是祖父的庶弟。五十年前,祖父想要带着族人迁居格兰尔特,唯独这个小爷爷不愿离去,祖父苦劝无果,遂只带走了父亲还有姑姑。”神斯观察着前方的老人缓缓地说,“留守这里五十年了,五十年来,朝堂斗争不休,祖父早已离世,没曾想他还这般健康硬朗。”
神音也望向他,是的,花白的胡须难掩其威严肃穆的神韵。
老人引路示意大家跟他走,而仆从们牵马前去安置。按规矩,身为神氏族人,他们今晚必须抵达沉潭休憩。沿小路蜿蜒而上,大家借助老人手中微弱的光注意着脚下,因年久失修,经常有石板松动。故都的夜很安静,安静地只剩呼啸的风声以及远方阵阵回响。
路过一处茅屋时,忽然,灯灭了,周遭黝黑只见上方小小一轮明月,细听之下,居然听到了女子的啜泣声,隐而不发,十分可怜。
老人磕了磕油灯让它重新点燃,弯腰捡起一角破碎的石砖向茅屋砸去,骂道:“畜生!不许哭!”
啜泣声果真消失了。
“殷叔,您这是……”家主上前话犹未尽。
老人不愿多言,附和道:“哦,说来惭愧,刚刚那疯女正是老朽的孙女,大家不必理会,请随我来吧。”
“唉,不想您还有一个孙女。”家主重重叹了口气,接着说,“殷叔不必介怀,若侄女果真有什么隐疾,我临走必将其带还格兰尔特,定能治好她的病。”
“多谢好意,不过还是不必了,此女痴傻已是十年有余。也不怪她,现在沉潭里住着的,都是像我这把老骨头一样的老人,傻了挺好,不然多闷啊。”老人继续走路,话声在黑夜里寂寥异常。
大家互相对望一眼,无人深究。毕竟到达沉潭之后还要会晤一众亲朋,心力交瘁早就想倒头大睡了。

褥襟很冷,冷得让人思念格兰尔特华屋内微暖狐裘干燥的气息,犹疑片刻,神音还是钻进了被褥,曾几何时不曾体味过这份冰凉,一个哆嗦吐出了一串白气。
辗转反侧,好不容易才沉沉睡去,那阵隐忍的啜泣声夹杂着琴声又一次传入神音耳中,勾抹按搓或急切或舒缓,宫商角徵羽变换着曲调,心神连带着寒冷让神音无法再度入睡。
纠结过后还是起身去寻,风肆无忌惮回荡在沉寂的古城内,神音心底惊惧渐起,手扶路旁虬枝缓步前行,一团黑影从树上飘下原来是只夜猫。
凭着记忆,终于找到了那所茅屋,也许是光线的原因,夜里它不显得那样简陋了。神音走至窗前透过油纸向内看去,一位姑娘衣饰整齐背朝神音席地跪坐在地上抚琴,边抚边哭泣,月光打亮她动人的背影。
“呜呜呜呜,白衣……”姑娘低声啜泣着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支开窗户,神音用轻柔的语气问道。
“白衣,白衣,白衣,白衣,白…….”姑娘泣不成声。
“你叫白衣?”神音试探着问道,“白衣姑娘你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看后面。”姑娘拭去眼角泪珠向神音说道。
神音转身,向后看去,唯见月光如流水倾洒。“怎么了?”问道。
“我能听到风的擦过虬干的吟啸,花飘落的光影,要是清明了吧,你会来接我么?”姑娘喃喃自语。
“接你?”
“就剩我一个活人了,你,不肯来接我。”疑问句转为陈述句后,女子又开始了啜泣。
“什么?”
“白衣,白衣,白衣,白衣,白……”一个名字一千遍念在口中不肯忘怀,抬首间、闭目间、哽咽间、沉思间皆是白衣,每一声都是不同的情感,欣喜、担忧、羞赧、思念……
那姑娘又开始抚琴,左手手指重重地按下微微震颤的琴弦,余音声声应和着隐泣声。神音轻声关窗离去,她已经在夜风中瑟缩半天了,这番谈话可能仅是一个孤独少女在思春,并未有什么实际意义。她快步离去,以免着了风寒以及家人担心。
神音感觉自己迷路了,疾步穿梭冗长的小巷,大汗淋漓,所有的景物都在面前晃荡,一切的一切都很陌生。突然前方灯火辉映是间宽敞的大堂,来不及多想,神音奔了进去,晃荡的景物停止了。
原来是间灵堂。明明神氏家族远离故都鲜有人供奉,然而这里却香火鼎盛。神音款步靠近,伸手拢于长明灯之上好让自己暖和些,眼角余光四处打量之下,下层一行墨迹触目惊心——祖父神殷之位。
神殷?就是那个前来迎接他们的小爷爷?立碑人称他为祖父,那人会是……刚才那个女孩儿么?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的祖父立生祠?还是说……
“就剩我一个活人了。”这句话在神音心头一闪而过。
“想得不错,看来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”背后有人在吐息,“我就是她口中的——白——衣——”
冷汗浸透了神音雪白的纱衣,她本想逃跑,可双腿不由控制地软了下去。她扭头,人如其名,面前的女子长发如瀑从帽至履皆是白衣。
“今天可真是令人难忘啊,二十年来,你是除她之外,我触碰到的第一个活人。”说着,白衣女子伸手环上了神音纤细的腰肢。这么近的距离,神音穿透发丝看到了白衣女子被烧毁的半边脸。
“啊!你不是活人!”神音惊叫。
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?不光我不是,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啊。当然,除了她。”白衣女子挥了挥手,长明灯内的火星跌落墙角,四周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火包围了神音,烈火内游窜出各种身着焰火的幽灵,包括那些晚上刚刚会晤的亲友以及看上去宝刀不老的小爷爷。
“这里边,总有你认识的吧,嗯?”白衣女子问道,她向神音伸出手,手上指甲看起来足有有二十年未减,“一起吧,我带你走。”
神音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,她看到随着白衣的示意,自己长及踝部的乌发正由发梢起始慢慢变白。决绝地,她看了白衣一眼,愤然冲入了火场。
火烧得更旺了,阻塞了一切空气,窒息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么,先是痛不欲生,而后慢慢习惯,回到你秉住呼吸的第一秒,再之后,毋须呼吸的日子,又会是怎样?
惊醒!原来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。从床上坐起,神音抚额,额头竟比冰块儿还要凉上三分,而自己尚存微弱鼻息。她理过如丝绸般秀发,额角刚刚多出的两三根白发划过她手指,神音毫不犹豫揪下它们遗至角落。

清明,雨落微微,草木熏香。老人曾言道贪嗔痴慢疑无一人可免俗,是有灵鬼托梦之说,需念诵为辅抄写经文,方能化解。
神音早早便穿戴整齐了,正白色裙裾上罩镂空纱网,蚕丝深衣腰系流苏,墨发轻绾至腰后玉兰点翠。起身而出,前厅内有絮絮谈话声,随着神音到来戛然而止了。
“小音,你姐姐不在,等会儿祭祖记得跟在大家后面仔细观察,不要坏了规矩。”神斯起身招呼着神音,把面前新沏的菊花茶推给了她,是去年秋沉潭产的胎菊,清火解燥最适合春日饮用。
神音接过杯具抿了一口,看着潜于水下来去颠簸的菊花,润了润嗓子说道:“明白,不过时辰尚早,我去去就回。”
神斯略微点头示意,显然还有要事等他商谈。
神音也有必须要做的事,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去见那个人们口中的“疯女”一面,不告诉神斯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会被理解。
一切皆如夜晚所记忆,甚至同一只猫在同一棵树上蹿下消失在同一个角落。神音又一次走到了那间茅屋的窗檐下,但可能是夜风太大油纸上积盖了层层灰层,神音只得推门而入。
“打扰了。”她说,看到地上果真有一女子背对她而坐,情绪尚且稳定,“姑娘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?”
疯女衣着破烂,回过头来看样子已是半老徐娘了。虽然在梦中神音未有看清她的脸,可面前女子带给她的反差感不言而喻,甚至让她感到不是一人。但又看墙角,堆杂的陈年旧物上放一把桐木古筝,可惜琴弦只剩下十九根,桐木上的芝兰花纹也模糊了不少。依稀可分辨出弦断处点点血迹,神音可想那抚琴之人触摸琴弦时有多么的肝肠寸断,痛彻心扉。
“嘿嘿嘿,呜呜呜。”疯女朝着神音又笑又哭。
“你记不记得我?”无法,神音只得直入主题,疯女还是同一个疯女,她的声音还是如同不守魂舍终日摇荡在夜风中的铃音。
疯女摇了摇头,她不知神音。
“那你记得白衣吗?白衣,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孩儿。”神音上前扶住了疯女颤抖的肩膀,“关于她,你……”
“啊!啊!啊……”疯女抓伤神音的手背挣脱开她的束缚,又叫又哭。
“小声……”神音刚想提醒受惊小兔般的疯女人就涌了进来,是沉潭的人,那晚在梦中神音见到过他们的魂灵。
“神音小姐,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和这个疯女打交道?你还好么……”来人嘈杂地问道。
神音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,此时此刻,在神音眼中,那些人似人也似鬼。
“都怎么了?”又一个人踱了进来,脚步沉稳。
“神音?你怎么跑这儿来和疯女说话,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闯祸么?”是神斯。
“我……”看到神斯的她仿佛看到了救星。
“大,大,大,大事不好,大少爷,那马车……”紧接着,一小厮又急冲冲跑了进来。
“等下!”神斯喝断,“出去再说。”
绕至房屋背后,小厮压低声音说道:“大少爷,大事不好了,昨晚下雨,我们的马车被大水给冲走了,剩下的几辆也多有损毁……”
“就剩下的那几辆,能修么?”神斯神色凝重,问道。
“能到是能,不过得耽误些时间。”小厮答道。
“哥!”神音突然出现在神斯背后,“这事没有那么简单!”
“你偷听我谈话?”神斯的表情突然复杂了起来。
“是啊,没错,反正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不告诉我,你有那么不信任我吗?还是对你来说,我永远都是个只会闯祸需要人家给善后的小鬼?”神音气急败坏,顿了顿继续说道,“哥,疯女不疯,马车的事也是人为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神斯扶了扶峨冠,眼神向下斜视着神音,仍然怀疑。
“我梦到的。”神音上前拉住神斯的衣袖,眼神诚恳。
听罢,神斯甩开了神音臂膀:“荒唐!梦中之事怎可与现实同日而语。并且你看那疯女痴痴傻傻的样子,那叫不疯?”
“看问题怎能光看表象,并且,或许,那不是梦。”
“那怎么不是梦?昨晚我住你隔屋,你知不知道你絮絮叨叨了一个晚上?”
“是不是梦一探便知。你跟我去灵堂…….”
“灵堂二十年前就烧毁了!”
“那就去墓地,我们把小爷爷的棺材给撬开……”
“大逆不道!你神殷爷爷尚存于世,你怎可说出这种混账话!”神斯甩袖起身就要走。
“哥!”神音叫住了他,盈盈双眼对上了神斯冷峻的眼神。
檐角滴水滋生片片青苔,苔上流水鲜有散去之意,神音膝盖弯曲就这样徐徐跪了下去,衣色似乎晕染在了水中,腰间流苏莫是要与落雨融为一体。
“请信我一回。”她说。

沉潭墓地,荒草杂生。不同于大多墓穴,这儿合葬之人大都不是夫妻或紧密的血亲,而是在同一年内相继死去的,两个陌生人。这儿无鲜花,无浊酒,无前来祭奠的稀疏行人,单看这一点,神音就相信沉潭是鬼魅横行之所。
寻寻觅觅,在一堆黄土前方,一石碑上书两行字迹娟秀的刻纹——祖父神殷之墓,挚友白衣之墓,显然与灵堂牌位上的墨迹同出一人之手。
神斯看到“神殷”两个字时不禁大骇,而神音看到“白衣”也是心有余悸。
“我们开始吧。”神音说。
刨了半天,两具棺材均被刨出,时隔多年,棺材里只剩森然白骨,其中一具骨骼老化,口腔内有部分牙齿松动,死者应该是个壮年人,而另一具,尸骨明显有焚烧迹象。
“会不会是有人重名?”神斯困惑不解。
神音摇了摇头,此时此刻她心头的疑惑已然渐渐明朗。如果梦中之事皆为真的话,神殷早应该在他壮年时就死了,而白衣脸上的烧伤也有了解释。只不过,白衣既然已经有了鬼伴,又为何非得拉上自己呢?
“喂!你干什么!”神斯大惊,他眼前正呈现一幅诡异的画面,他一直以为怯懦无能的妹妹正伸手在骷髅堆里翻来翻去。
“在找东西。”神音淡定地答道。
不一会,手部动作停住了。神音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,她抽出腰间白绢将发现之物递给神斯:“你看这个,这枚玉佩,可是小爷爷的贴身之物?”
“应该没错。”细细观摩下神斯答道,“这玉质是上等的蓝田玉,定是前朝之物,前朝皇帝酷爱玉石,特令工匠远赴西北开凿稀世珍玉,然后这块,周部有蛇纹雕饰,本是天子之物,却因护驾有功特赏赐予了小爷爷,他从不离身。”
“不会搞错?”
“不会。当今鲜有人好这个。”
“既然这样,这么重要的东西,当然是要陪葬的喽。”看到神斯神色紧张,神音反倒放松了下来。
神斯良久不言,显得很不情愿:“一块玉佩,也说明不了什么。”
“走吧。”神音说。
“去哪?”神斯顿时摸不着头脑。
“去你原先要去的地方,看看那些马车究竟是怎么回事。”
沿河向西走了三四里,到了马厩。这儿河道狭窄,雨后清明水位渐高,确实是易发洪水的地段。
“大少爷,小小姐。”见到主人来此,马厩小厮连忙向神斯和神音点头哈腰。
“马车修得怎么样了。”神斯忍不住问道。
“小的们已经在修……”眼珠子转了一圈,小厮回答。
“要加快速度!要是偷懒打断你的狗腿!”
“是是是是。”小厮连忙答到。
“神音,你看,马厩选址临近河流,清明昨夜又下雨,河流涨水将马车冲走也在情理之中。”不再理会小厮,神斯向神音解释说。
“非也,清明前夜下雨不会立即涨潮,并且,潮退之后的水携卷了大量泥沙,是浑浊的,而现在,水很清澈。”两人踱步至河岸,神音说
“嗯,既然如此,那被水冲走就只是一个幌子,丢失的马车又会去哪里?”神斯做思考状。
神音抬眼望去,细雨之中绿草茵茵,四周丘陵连绵起伏。这样的地理条件以及气候环境,生长出来的牧草也定是鲜美多汁。可是,奇怪的是,前方一低矮圆弧状丘陵,底部一片翠绿,上方一圆形区域内反而没有任何植被覆盖。
神音心下生疑,走至空地边缘,拔下一根草细细端详。
“昨夜,所有车马是否都放在这里?”指着圆形区域内部,神音叫住在不远处修车的小厮,细细问道。
“是是是,大多数都放在那儿了。那儿地势高,小的们怕涨潮给冲到。”小厮应声作答。
“那剩下的呢?”
“拴在周边了。”
“然后未有丢失但却损毁了对不对?”
“是是。”小厮略显惊讶。
“好,让我看下你修的车。”
神音绕车一周,细细查看了一番。
“哥,我怀疑那些消失的车是被‘火’给烧掉的。”见神斯不应答,神音继续说道,“由于害怕暴露,所以只烧掉了圆圈内的部分,停在圈外的车辆,就用砸的方法把车轮毁掉,广凭这种损坏方式,就已经可以确信是‘人为’了。可纵使百般掩饰,他们也把圈边的青草给烧焦了,还有就是这辆车靠近圈边的横轴,也给引焦了一部分。”
“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神斯手指微微颤抖,不知不觉中,他手心已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人间四月,丛中芳菲尚有余香。神音浅殇,话声哽咽亦如清明不见日光的天气。
“哥,有人处心积虑不想让我们离开沉潭啊!”
“你还不明白么,或许那根本不是人啊哥!”
“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不想深究了。我们得走!今晚就走好不好?你去和族长说,要你说的话他一定会信你的。”

回去后,神斯将今早的所见所闻尽数向族长复述了一遍,族长神色凝重,不做答话。
“父亲,圣人常言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,真真假假,宁信其有啊。”神斯膝行至族长前递上玉佩。
族长沉思良久。
“兄长,你也知道,斯儿这孩子一向沉稳,不如就姑且信他吧。”一三十多岁的少妇劝到,安然抚摸着自己幼小儿子的额头。
“好,那祭祀快结束的时候,神斯,你帮我屏退众人,我们今晚就走,记得要提前把修好的马车牵至后门。”族长终于发话了。
“父亲放心。”神斯应到,俯首而拜。
神音终于松了口气,想到今晚便能离开沉潭,不禁满心欢喜。但同时也有隐隐的担忧——事情是否进展的太顺利了?
神族墓祭向来只由家族的嫡系子孙进行,旁系一律不得参与。但自家族没落之后,这项规则变松动起来,不想今年又重新执行,惹得沉潭众亲朋很是不解。他们被秉退在祠堂之外,只听得堂内神婆的唱祭声哀转起伏。
祠堂后门,帝都神氏家族成员正准备仓皇出行,不想神斯只牵来一辆马车。
“怎么只有一辆?”压低声音有人问道。
“突然增加了修车的人手怕惹人怀疑,所以没有告知仆从们,天黑时只修好一辆。马车是我偷偷牵来的,快走吧,再晚怕来不及了。”神斯催促道。
“好好,那我们快走。”刚才问话的人表示苟同。
人陆陆续续上车,等到神音时,一女声嚷道:“好像坐不下了。”
“再挤挤吧,或许还能塞下。”另一个女声。
“真的挤不下了。”
“那…..谁下去?”
“我不下,我儿子还这么小,我怎么可以下?”
“那让我下?你开玩笑么?我……”
“各位姑姑阿姨。”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神音说话了,“不要吵了。你们先走。等离开沉潭后再派车来接我。”
“嗯。好好。”两个女声意见终于一致,不约而同地答应了,“还是小音懂事啊。你放心待在这儿,等姑姑们来接你昂~”
话音未落,车已经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。
四下又重归漆黑,只剩下庞然建筑物的模糊黑影,风不知卷起什么拍打在神音脚踝上。神音不知道去哪儿,她想起幼时站在突然逝去的母亲身旁,那时母亲都没来得及跟她交待什么,她也是这样的不知所措。在那间母亲去世的屋子里,神音明白,再也不会有人每晚带着晚餐定时前来看望她,记得她的生日,在乎她的情感。也行母亲早已预料到了结局,临终前只是对着当时一无所知的神音说了声:“小音,你就在这里玩会儿小鼓然后就去睡觉好么?”那晚她还没有吃晚餐,母亲是那样安然淡定,温柔的就好像是临出门前交待贪玩的孩子。可是然后呢?然后她又该怎样去做呀?
“不是懂事,也不是真有那么大公无私。而是明白,如果非要放弃一个人的话,那个人一定会是自己吧。”一个说不尽酸楚的声音默默在神音心底响起。
难不成真要留在这里等她们来接么?她们又真的会来接自己吗?神音问自己。看到进去的人迟迟不出,没多久沉潭的亡灵便会一涌而进,又怎可以在这里坐以待毙?
“无论在任何情境下都不要放弃求生的希望。”这是姐姐曾对她说过的话。母亲逝去的当晚,是姐姐给她送来了一颗糖,从此以后,是姐姐陪她左右。可是现在姐姐不在,来沉潭的路上,她身体不适被族长留到附近城郊的驿站了。不在也好,不然也会被卷入危险之中。
一滴泪珠滑落石板的缝隙中,也许明年春天,会有株小草从缝隙的灰尘中破土而出。
白衣,见一面足够了。她奋力逃跑,没有马车,没有轿辇,她用的是自己双脚。身体不断撞上肆意缠绕她的风,鞋子也被从地上飞溅而起的雨水打湿,可是她不在乎,只要能跑出故都的城门。她不属于这儿。
她跑到筋疲力竭都没有停止,可却还是太慢。没跑出多远,她还是撞上了白衣。

“我说你可真是,人跑的哪有马快对吧?这不,给我追上了。”白衣的长发在夜色中飞扬,伸手指向神音。
看到白衣的指甲,神音咽了口唾沫:“小姐,放下你的指甲我们好好谈。”
“好啊,谈什么。”白衣看了眼自己的手,转而用发丝缚住了神音。
“你,你不是有神殷爷爷作陪么,为什么还要加上我?”神音无奈。
“小姑娘,你可知道,‘双坟头’是什么意思?”白衣步步逼近神音。
神音没有说话,发丝越来越紧。她浑身都疼,可却连挣扎都不可以。
“‘双坟头’确实每年逝去的都是双数,但,第一年例外,只走了一个。那个单数的鬼在第二年带走了他中意的鬼伴,而自那以后就像是有诅咒降临了沉潭,沉潭每年去世的就都是双数了,所以每年都会有鬼落单……于是,你在墓地看到的那种葬法全部都葬错了。可惜啊,只有死人才能离开这个世界,窥见到秘密,这错误也就无人纠正。”
白衣看了眼神音,继续说道,“你口中的神殷爷爷已经故去二十年了,他的容貌也定格在二十年前他逝去之时,所以你才会感觉他很年轻。说起他来,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。他死的同一年,沉潭只剩下了我和他孙女,他不忍心自己孙女年纪轻轻命赴黄泉,于是趁我去灵堂祭拜时用怨火咒死了我,你看我这半边脸,是不是很可怖?”
白衣语气激动起来:“当真是愚蠢啊!留下有什么好。现在沉潭唯一的活人独活了二十年已经是疯人一个了。他也……终于后悔了吧。”
“饿了吧?这是我们那边的食物,要不要吃点。”白衣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汤羹。
“怎么?不肯吃?放心吧,这不是孟婆汤之类的玩意,喝了不会忘记前世今生。沉潭,是游离于冥府管辖之所。”
“等等,等等。”神音别过脸去,“那个疯了的女子,她一直都在等你,为什么不肯带她走?”
像是从彼处响起的悠扬乐曲,熟悉的好似家乡小调,又像是海妖莎琳的歌声。“今生难觅,来生难追……”这种感情神音想起来了,是疯女夜夜弹奏的琴音。
“不肯?我不是不肯,而是不能。沉潭之人已经离开沉潭太久,严格意义上已不再是是沉潭之人。若不强行带走你们之一,她便永生不死。一个会老会病能活成百上千年的怪物,你忍心看她变成那样?”白衣说话了,神音这才发现刚刚那歌声是从白衣口中发出。
“可是……为什么是我?”
“因为看你可爱呀。我能从你的眼眸里,望见汪洋江心中的万点繁星,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?你也很美好,你去之后,照着你的模子,我都怀疑上天能否再造出一个精致无瑕的神音。”说着,白衣把那碗汤浇在了神音脸上,“可你也真是,有那么不想死么?死后的世界才是更广阔的天地,你会看着自己的尸身腐朽,也会用千百年的时间探清沉潭每一只鬼魂的来历,直至意识消弭,上天入地、六界轮回都不复存在你的魂灵。此后的世界是漫漫悠长,你,不想来体验一下?”
“我……我听不懂。”神音奋力挣扎,“在我之后,难道就没有落单的鬼?没有被强行带离人世的人?”
“当然有。”白衣回答,“只要沉潭之人血脉不断,只要沉潭之人必死于沉潭。”
“你究竟想做什么?”神音冷声。
白衣笑而不语,正准备用指甲割开神音咽喉,没曾想神音用肩膀猛扑了上去,发丝断了……
白衣后退,都这么些年了,她早已习惯了不会受伤,外界一切事物几乎都与她无缘,明明距离那样近,却又是那样触不可及。可是她还是怕血,怕灵堂内流淌着的汩汩鲜血,怕疯女夜夜弹奏指尖上的割痕,以及残留弦上沁出的血滴,还有神音,边跑边淋漓在路上的血液。
看着神音逃跑的背影,她木纳了:“你就这样不想死么?”

神音很害怕,她蜷缩在茅屋的背后不敢移动方寸。她清楚 现在沉潭能出动的所有亡灵似乎都在找她。看着幽蓝色鬼火在大街小巷飘来飘去,藏身茅屋背后的她不敢轻举妄动贸然而出。
一团鬼火忽然从头顶掠过,神音心下大惊,不小心碰落了窗台的瓦片。心,一下子坠入了深渊,这下子完了,屋内的疯女听到声响肯定又会哭哭嚷嚷,到时候所有亡灵都会发现她……
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,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。
神音悄悄支起身子向内望去,模模糊糊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儿静坐在烛火旁,毫不理会神音制造的骚乱,外界发生的一切,都与她无关。
心里一阵感激。神音又想起了来沉潭当晚做的那个梦,此时的疯女一如梦中安静温婉,令人琢磨不透。
终于,壮起胆子,她跑了出去,沿着记忆跑过了无人烟的空巷,砖头松动的古道还有不知遗失在何年何月的城门……如故意一般,沉潭未有一个亡灵发现她。
这下该没事了吧?她不能够确信,于是脚步也不能够停止。尽管作为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,这已经算是她跑过的最长的距离。
一骑快马扬尘而来停在神音身边,马上的女子巾帼无双可谓一见难忘。
“姐姐?你怎么来了?”
“来时我晕车,身体不适,族长只好把我安置在临近城邦的驿站里休息,说是祭祖当天会有马车一早来接我,可我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有马车的影子。小音,父亲他们怎么回来的那么早啊?还有你,为何不和她们一起回来?”神雅关切地问道,看样子她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来到了这个龙潭虎穴。
“姐姐。”神音扑入神雅怀里痛哭。
“姐姐,我们快走吧,骑你的马快走。”神音顾不上身体的疲劳催促到。
“你急什么啊小音,有生以来第一次离沉潭这样近,先陪姐姐去一睹故都风采怎么样。”
“不要!”神音吓得脸都变了色,“姐姐,我来不及和你解释,总之我们快走!”
“等等。”神雅拉住了要带她走的神音。
“你干什么?”
“取一坯故乡的黄土,留作纪念吧。”神雅边说边把一株野草旁的尘土聚拢到手绢里。
“那现在可以走了么?”神音看着都快要急哭了。
“行,现在走。”神雅困惑地将神音扶上了马鞍,驾马离去。
马行飞快,晌午时分已经到了毗邻格兰尔特的辖区,人劳马疲。
一汪晶莹的湖水在并不十分耀眼的阳光下泛着银光,水下生物吐息的泡沫不时浮出水面,湖边鲜花旖旎芳草萋萋,成群蝴蝶蹁跹于花丛似与天地化为一体。湖水上游应是流经格兰尔特城郊的阿尔勒恒河,那条河水的水源来自都城西北雪山顶上的冰雪融水,至清至寒,若非盛夏,上游河段都不会有鱼虾出没。
这样仿若浑然天成的景象,却与神音常识相悖。
“小音,难道我们就不可以歇歇么,马儿再跑下去会累死的。”神雅终于坚持不住了。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神音勉为其难。
湖水边上,神雅不知从哪儿拿出鱼竿在垂钓。若在平常,神音该端一躺椅靠在神雅肩头翻阅典籍,等着困意来袭沉沉睡去。可是,这一切都不正常,就连这片人间仙境般的景色,也是神音来时未见的。
“姐姐,我们走吧。”刚歇息了半个时辰,神音便催促到。
“为什么要急着走啊。小音,你看周围的这些蝴蝶,到了格兰尔特你还见得到么。”神雅惋惜道。
“我不想看蝴蝶,我们还是快走吧。”
“可是马儿现在还没歇过来,怎么走?”
“把马儿留在这儿,我们自己走。”
“小音,你怎么了?”神雅愈发困惑不解。
神音未做答话,不由分说地,拉着神雅不管不顾地跑。她早已没了力气,也不清楚自己还能跑出去多远,只是知道,必须带着姐姐远离这潭诡异的湖水。

神音拉着神雅沿阿尔勒恒河一路奔腾,不时向后回望,以防白衣追上。虽然以现在离开沉潭的距离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,可潜意识里总是不安。
已经可以看到帝都的城门了,神音欣喜,她最后一次放心的朝后看去,却始料未及地看到了白衣的影子。不同于平常,那影子头戴三角帽,手持利刃,不过那确实是白衣!
再也不想落入白衣的手中了,神音想,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。
神音四顾,阿尔勒恒河河畔万里无人。
她可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也许一生中丧心病狂那么一次也不失为生而为人的本分,她突然想甩开神雅的手独自向前跑去,这样的话,白衣先追上的就不会是自己……
然而,才才迈出了两三步她又停了下来,不是因为精疲力竭,相反,她感觉现在有足够的力气可以一口气奔回格兰尔特城内。
可她还是停了下来。
转身,她看到神雅在笑,那笑容是在过去数年间无数次给予她慰藉的微笑,好像慈祥的祖母欣慰地看向金榜高中的孙儿,好像温柔的父亲一旁认真端详哭闹的孩子与稍有火气的妻子,说不出的怜爱与疼惜是人间最质朴的亲情。
神雅,她还什么都不知道。神音想,为什么她可以帮助与自已毫不相关的陌生人,礼让从未把自己当回事的同族兄妹,却唯独不可以守护神雅?
白衣也在笑,准确地说,她是一半在笑一半不笑。笑的半边脸满是嘲讽,不知是在说“谁告诉过你沉潭的亡灵永远也不能离开沉潭?我已经知道了你在哪儿,天涯海角都会带走你”还是说“你以为你真的离开了沉潭?天涯海角你也脱不开与沉潭的关系”。而不笑的那半边脸,是鬼魅,是裁决,是法理不容,铁面无私。
神音蹲下,一瞬间力气全部被抽空,似乎没有力量再站起来。她不清楚为何白衣数十年间便有了如此高深的道行,可以窥见百万年天地。
“看不到吗?”撕心裂肺地,她喊道,“难道你什么都看不到吗?”
这问题根本不需要发问,神音本就清楚答案。
“跑啊!你难道什么都看不到吗!”一行清泪划过脸颊,她呼唤着神雅,声音荡气回肠。
可神雅依旧无动于衷,始终不快不慢走着。
神音望着,一脸的绝望。她面前远处是刚刚路过的如若仙境的湖泊,端于高山穹顶,与云空相接,分不清是天还是水,近处是微笑着的神雅还有白衣。
两次落入白衣之手,她两次都不顾一切地逃脱。可现在,她不再逃了,她只是蹲在那里,像个在门口玩着泥巴颓丧地望夕阳落辉的小孩儿,看着款款走向自己的神雅还有步步逼近的白衣,没有前进一步,也不再后退一步。
“终于不再跑了么?”白衣说道,“小姑娘,其实,如果你肯留在沉潭,我可以放她走。”

尾声
落花了。从江南到江北,花落万里,浅香盈盈。一片发白的花瓣辗转半空,或是闻到了清酒的微香,打落杯中。
“奶奶,奶奶,你快说啊,那位小姐到底怎么了。”星儿终于等得不耐烦了。
“她呀,她失踪了,打去年神氏一族墓祭之后就消失不见了。因为她的失踪,神氏家族都没有把墓祭进行完毕。并且啊,听说,她失踪之后,最后一个留守于沉潭的人也去世了。”老妇人慢悠悠地说。
“那她是去陪那个人了还是那个人去陪她了?”星儿天真地问道。
“谁又知道呢。不管怎样,魂归故里,也算差不到哪去。”
“再之后呢?又怎么样了?”星儿不依不挠地问道。
“再之后一切又重归平静,神氏家族依旧前往沉潭祭祀,不过沉潭再无异事发生。”
“哦。”
“星儿,我们去插柳。”老妇人弯腰折柳递入星儿手中。等桃花谢后,这儿整片天地将会是柳絮的天下。
“不嘛,我想荡秋千。”星儿撒娇道。
“好,好,再陪星儿荡秋千,之后再放纸鸢好不好?”
“好啊,好啊。”星儿拍掌叫好。
星儿蹦蹦跳跳牵着老妇人走着,阵阵春风吹过桃花肆意散落。
“奶奶,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。”不一会儿星儿回过头来说。
“星儿不用怕,奶奶告诉你,其实每个人啊,都有三盏灯,其中一盏在眉心,两盏在双肩。只要心不死,灯不灭。灯不灭,就没人能带走星儿。”老妇人安慰道。
“如果有朝一日星儿的灯灭了呢?”星儿显然还没放下心来。
“那也不用怕,奶奶在呢。”
——世上无人知道,其实沉潭还剩有一只无所归处的亡灵,只是,她不会再带任何人走,直至有朝一日她魂灵破散,沉潭诅咒就此破解。
——她是自愿留在沉潭,目送白衣与疯女携手归去。
——秋去春来她容颜不改,依旧素手青条,白衣如雪。
——也许再过几个春秋,神雅也会像老妇人一样慈容殷勤,儿孙绕膝,她只是默默守护。
——此后的世界的确慢慢悠长,只是不再有她神音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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